【御泽】夜航


1.

湛蓝天幕里飞机侧翼被夕照镀上一层光亮持久不散的金箔,历经十三小时飞行后A320客机正平稳驶越日本海上空,透过舷窗往下看到一片无边无际的碧蓝色平原安静流淌如平铺的光滑丝绸,难以置信的是就在两个小时前这里还是风暴肆虐的飓风中心。


运气真不错,御幸一也检查一个个数据,手指在配电盘上敲出有节奏的嗒嗒声,闪烁着红绿指示灯的仪表盘在他手下温顺如驯良的大猫。一切都很正常,像工厂里有条不紊运转的精密仪器,齿轮和齿轮间咬合紧密精准。离降落还有不到半小时,御幸对陀螺仪、高度表和雷达图稍作调整后接通了连接控制塔的无线电通讯。


“这里是MS218,二十分钟后将在东京降落。”


很快耳麦里传来回答:“一切准备就绪,能见度和天气情况良好,跑道已清空,可以降落。”


“了解。”他最后一次检查了仪器,确认它们如常工作,他发出了降落信号。指针上的荧光开始发亮,放在钢翼梁上的手指能够感到金属微微震颤仿佛每个原子结构里都萌发着生命,视野里白色建筑物慢慢放大,放大,起落架接触地面时的晃动随着导航灯的闪动而逐渐消失。飞机在光束交集里滑行,停止。黑夜渐渐从地面升起,将飞机包裹于黑色斗篷里,白色强光让机身通透而且明亮,崭新帅气。御幸打开广播,磁性十足的声音在机舱里四处游荡。


“女士和先生们,本次航班已抵达东京,请收拾好您的个人物品,有序离开。谢谢您的合作,欢迎下次继续乘坐。祝您旅途愉快。”









2.

把制服外套随意往柜子一扔,稍稍伸个懒腰,御幸打个哈欠,后颈靠在皮椅上:“啊好累啊....我需要深度睡眠至少两天才能补回来啊。”


“御幸君谢谢你啦,临时让你来代班真是不好意思啊,等会儿我们一起去吃寿喜锅吧?我请客!”


“不用太客气呀山本君,御幸揉揉眼睛换上黑框眼镜,寿喜锅就算啦不如去尝尝年糕火锅吧!银座新开张的一家店很不错哦我有打折卡!”


“好啊好啊,可别把我吃穷了啊我老婆会骂死我的啊....”


“诶诶,家有娇妻可真是幸福呢山本君~”


胖胖的同事挠挠后脑,脸上流露出羞涩的又幸福笑容:“玲子她总是抱怨我不能按时回家吃饭,还提出要我换去后勤部工作....我也在考虑等孩子出生后就申请调动到人事部工作,虽然工资没那么高,但是陪伴家人的时间会更多。”


“啊,是呢。机长这个活可真不容易啊。”


“御幸君有考虑过更换工作吗?”


“唔,这个嘛....”认真想了想,“好像没有。”


“毕竟年轻,精力充足哦。”山本好脾气地拍拍御幸的肩膀,“先去好好吃一顿吧,回家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疲劳就消除咯。”


“那就不客气啦!”


“其实我觉得呢,御幸君你从来没客气过吧....”


无视同事默默的吐槽御幸脚步轻快地走出休息间直奔餐馆。




3.

御幸一也,男,27岁,东京飞行师。除去年轻有为,富有飞行天赋等等一系列加在他身上的形容词,御幸一也只是个在东京繁忙节奏里拖拖沓沓生活、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年轻人。虽然飞行时数不如年长机师多,经验也不算丰富,但他已经是国际航线里最年轻的机长。性格有点恶劣却不失和蔼稳重,收入颇丰再配上一副好皮囊,御幸毫无悬念地成为了航空公司女职员“最想嫁的男人”NO.1,不过他本人对恋爱似乎毫无兴趣,在山本等同事的旁敲侧击死缠烂打下依然没走漏任何风声,对女士们的表白和邀请也一一婉拒,这不能不让人猜想帅气机长已经名草有主。


“御幸君是在开玩笑吧,你怎么可能没有女朋友呢?”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专心致志地啃着鸡腿,口齿不清地“唔”了一句。


山本不死心地继续追问:“初恋有过吧?青梅竹马什么的应该有吧?”


“高中的时候倒是有过在意的人,不知道算不算喜欢。”御幸放下筷子,“自从毕业后就只在球场见过几次,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


“啊,是哪个体育新闻女主播吗?说起来御幸君以前打过棒球吧?我记得大学时我们学校的棒球队好像就是输在御幸君那个队伍的球棒下呢。”


“嗯,只是个棒球笨蛋。”注意到桌上山本的手机屏幕亮起蓝光,“山本君有人打电话给你哦。”


“啊,”手忙脚乱地接通电话小声说了些什么,匆匆说了句“抱歉玲子要我马上回去”,山本结账后连零钱也没要就飞快离开了。


家庭吗...难以理解地耸耸肩。提起家庭御幸一也想到的只是东京五十平方米的公寓,里面有白墙壁、玻璃落地窗、布沙发和木地板,干净整洁得没有一丝生活气息。休假回去住时厨房会堆满各式食材,更多的时候大理石台面和水槽里都是外卖盒与一次性餐具,冰箱放着他喜欢的碳酸饮料和速食食品。多少次国际航班结束后的深夜他推开门,迎接他的是死寂得如同火焚烧过后漆黑喑哑的屋子。偶尔去父亲家里,听着打铁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恍然入梦,一觉醒来脑袋沉重得像被降谷晓的直球砸了六遍。


“我回来了——”声音在公寓里游离,没有回应。御幸打开壁灯,径直走入浴室,水漫过膝盖,温暖自脚底升腾直每一寸皮肤。



御幸闭上了眼睛。



要不是被手机铃响拽回跑到非洲大草原恣意驰骋的意识没准自己要成为第一个非正常死亡的东京机师——而且还是泡澡时走神导致溺水身亡,听起来简直是个笑话。不情不愿地爬出浴缸接听电话,随手抓起条毛巾裹住身体,水滴沿发梢一路滑落:“喂你好,我是御幸一也。”


“哟!近来状况如何啊御幸前辈!”听筒那头超高分贝的大嗓门让御幸自觉得把手机挪远几分米。


“什么嘛,原来是蠢村,”感觉有点冷,御幸打开室内暖气,“怎么突然想到打电话给我啊?”


然后大概了解了荣纯打过来的原因:高中毕业后荣纯回到了长野,但几周前他收到了东京一支职棒名队的邀请函,需要搬来东京,时间仓促荣纯来不及联系房东,在仓持的建议下便考虑跑到御幸家里蹭吃蹭喝——听起来合情合理。御幸并没问荣纯为何不找同样在东京活跃的仓持和结城或者小凑兄弟。他心里自己编造一个回答,一个梦境,一个隔绝平庸生活的保护膜。


他不希望它破裂。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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