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泽】Film

Black


“明天有空吗?”

在收件箱里各种斟酌词句的安慰短信中,降谷发来的短讯闪动荧绿色提示光芒。泽村从被子里伸出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用久了掉漆一半的灰色电器握在手心里有点发热。

大概是亮屏太久外加电池老化的原因吧。

泽村翻身坐起来,电风扇吱呀吱呀转动,七月初的夜晚依旧炎热。窗外的虫鸣逐渐地减弱,声音如同潮汐拍打窗台随后退去,台灯孤寂屹立于杂乱的暑假作业中,远远映照着的是五千米海底般深邃黝黑的夜空。

“要来北海道吗?”


第二条短信及时送达,提示音在薄被里一次一次响起。


降谷那个家伙啊.....脑里出现的是炎热球场上因为逆光而显得收敛锋芒的背影,被汗水打湿的背号紧紧贴在起伏的背脊上,仿佛蛰伏于冰天雪地中的雪豹,野兽的肌肉线条流畅优美,降谷的投球从姿势到速度,都那么具有侵略性和君临者的杀气。选手更换时泽村瞥见他的眼睛,深蓝的瞳孔似是风暴洗劫后的太平洋,最深处的海水快速上泛,铺天盖地涌来,他盯着泽村金色的眸子,微微下垂双眼,泽村在那瞬间看到了两人共同的心情。

不甘。认可。信任与托付。

还有难以捕捉的温柔。

“我想请你看电影。”


两个人的交往始于春天,彼时温度适宜空中水汽充足,心中小小的情愫迅速抽芽,最终在夏初张牙舞爪地爬满心脏,常春藤般不断不断生长,然后在五月某个翘掉训练的午后第一次接吻,泽村还记得嘴唇上温暖湿润的轻柔感觉,和主人偏低体温不同的是降谷的亲吻带有阳光般的焦灼,泽村被缺氧感弄得头晕脑胀,手指攥紧了对方的衬衫下摆,指关节和校服衣领一样泛白。第二次亲吻发生在练习赛后,他抱着一筐小球与降谷并肩走在安静的休息区长廊,关于对手滔滔不绝的谈论突然被柔软的嘴唇堵住,泽村瞪大了双眼,只看见降谷瞳孔中倒映出自己不知所措地睁着猫眼的样子。第三次接吻的降临十分不合时宜,那天他们刚刚输掉夏季甲子园大赛,也不知道是谁先挑起的吻,两个人在宿舍里额头紧贴额头,运动后的汗水沿着头发滴落,混合了泪水,在炎热的空气中不知发生了什么化学反应,竟带有绵长海岸线的咸味,在舌尖微微发苦。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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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输掉的比赛,这个暑假显得过分漫长:很早就亮起来的天空,此刻太阳尚未显示出自身的威压,藏身云层后面,仿佛花蕾;随后浮云散去,花朵渐次开放,阳光如同蔷薇花瓣铺满天际,火焰般熊熊燃烧。泽村坐在开往北海道的列车上,喝掉三瓶百事可乐后却接到列车故障的通知,和其他乘客一起像羊群般被带下车厢,看着牧羊人——或者说,列车长忙碌的身影,口袋里的手机发出短促声响。



“到了吗?”


“还没有,”泽村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列车发生故障了,可能会晚点。”

“那我买夜场的票吧。”

“可以啊。”


大概今日运势不佳,等泽村匆匆跑到达站出口的时候已是傍晚,远远就捕捉到一个纤长的身影,他跑过去拍拍肩:“降谷。”

对方露出惊讶的表情,似乎还有点喜悦:“我以为你不来了。”

“今天运气不太好,”泽村接过他手中的果汁,“不知道能不能赶上电影。”

“先去逛逛吧。”


没有抽出被降谷握紧了的手,两个人漫无目的地沿着街道前行。这是一个和降谷一样安静的小镇,仿佛是用了时间魔法将岁月困在爬山虎的藤蔓间,电线杆上停了麻雀,巷子里有猫咪打着哈欠,天色渐暗,小孩子们抱着足球从河堤跑过,自行车的轮子转动发出吱吱声,马路上的白线油漆脱落,突然有风吹过树枝,空气泛起了薄荷绿色的清凉。降谷的话比平时稍微多一些,但也仅限于时不时蹦出的一两句解说,他们一起看了降谷读过的小学,喜欢去的甜品店,曾经开放的动物园和马戏团。


“真的好难想象啊。”泽村盯着空无一人的球场突然说,“你在这里一个人投球的样子。”

降谷看着泽村的侧脸在夕照中渐渐柔和了轮廓,棕色的发梢染上一层芥末黄,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方却站起来走向空地,从背包里掏出了手套和小球:“玩传接球吗?”

“......嗯。”

两个人又不亦乐乎地玩了一阵子,直到夜幕完全降临,夜色笼罩整个小镇才乐呵呵地停了下来;沿着拉面店直走到红绿灯时右转,到下一个十字路口左转,穿过斑马线后在步行街的人流中逆行,泽村的手始终被紧紧地握住,指尖有薄汗,手心的神经连接心脏,可以感觉到心跳不已。到达电影院时已经接近是晚上八点过半,降谷买了票,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是一部很老很老的黑白电影,想要更换时被告知今晚只有这一部片子。


“.....所以说今天的我就是幸运E啊?!”听完对方的解释泽村翻个白眼表示今天自己运气的确不怎么样,安慰降谷不要在意;为了表示自己的歉意降谷坚持要买一桶超大容量的爆米花外加冰可乐,两个人安静地坐在位置上等待开场。看着泽村嘎吱嘎吱嚼着食物,面对长影评明明想倒头就睡偏偏假装看得认真,降谷突然觉得两个半小时的电影也没这么令人讨厌。






Grey



这是一部老旧的黑白电影,情节和名字一样老套,讲述青梅竹马从成长分开到在一起的故事。泽村盯着大屏幕上面的唱针走到沟槽尽头,女孩子穿着白裙和黑鞋,壁炉里的火焰明明灭灭,背景是战争年代的黑色,带着被炸药点燃而融化的劣质橡胶轮胎气味。随后背景音乐响起,大提琴的低鸣伴随钢琴声奏出安眠曲,泽村撑着侧脸努力不让自己睡过去,余光却瞥见降谷熟睡的模样。

......果然是我们棒球部的睡神!!!毫无自觉地在请别人看电影时睡死了啊!!!

耳边传来有点假的爆炸声,然后降谷稍稍地皱眉;泽村担心对方会被吵醒的忧虑随后证明是无谓的,降谷往左边靠了靠,枕在左投手的肩上继续睡得天昏地暗。影院内昏暗灯光下他的睫毛显得格外细长,五官温存而且柔软,像铺满了雪的林地里开放了冰花,北极熊蹲在洞穴里躲避外面的暴雪,圣诞老人送来一杯热可可热气腾腾。

剧情终于达到高潮,参军归来的男孩小心翼翼地凑近树下的姑娘,在她的麻花辫上印下一个吻,阳光灿烂,逆光的两个人看起来温情脉脉;大提琴再次唱起咏叹调,泽村也像是受感染了一般,慢慢凑近身边的睡脸。


十秒钟。三十秒。一分钟。


时间似是被放慢一百倍,泽村轻轻地靠近座位旁边的人,嘴唇轻柔停留在温暖的唇角上,仿佛一片羽毛落在水面,飘飘呼呼地打着转,最后停下;心跳踩着背景音乐的欢乐鼓点,泽村忍不住合上双眼,呼吸伴随着主角的呢喃声趋于平缓,他沉入睡眠。同时,身旁一直在“沉睡”的降谷睁开眼睛,注视已经睡着的泽村勾起嘴角,同样在唇上稍微停留又离去,夏夜电影院灯光的温度和光亮酿成一瓶上好的橘子果酒。

降谷将部分身体的重量安心交付给泽村。就像那天,阳光明媚的球场上,他将继投重任交给这个人一样,然后迅速投入了明亮的梦境中。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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